死人是不会为自己辩驳的。
他会被挑中,也必然是因为他正是孤身一人在此。
乔琰将其中的弯弯绕绕看得分明,但更清楚的是,她此时毫无改变时局的力量,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让自己过得稍微好一些,而后——
继续执行她的计划。
她此时还在巨野泽内,但等行了小半日后,他们就正式进入了东郡地界。
又复半日,便到了瓠子河前。
昔日汉武帝于濮阳建宣房宫,正在瓠子堰之上,此后上游自宣房宫之下都为河堤所隔,仅存有沟渎而已,这一行数千人便可以跨越这河沟而过,比之渡河简单了不少。
而过河不远,前方就已经出现了郓城的城郭。
兖州三渠帅之中的张伯,打东平范县而来,已经抢先一步拿下了郓城,正在此处与卜己会师。
两方交汇后继续西行,加起来就已有过万人的队伍,加上梁仲宁已经先一步攻克了濮阳,于是廪丘与鄄城县尉均望风而逃,不战自降,让黄巾军少面对了两场交锋。
这对身在黄巾军中的乔琰是个好消息,但或许对这两城之中家境稍显殷实的人来说,这绝非是个好事。
乔琰听着黄巾杀入城后的城中声响,在垂落的面容上有一瞬的面颊紧绷,像是以咬牙的方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系统本还想调侃两句,她行到此处的时候,倘若是熟悉她的人一定会发觉,她比起前几天圆乎了一圈,正是每顿多领的一个饼绕着身上绑了一圈造成的,现在却干脆保持了沉默。
“张角是个很有本事的人,”乔琰长出了一口气后说道,“可惜他忘记了一件事,利益当前,三十六方队伍各自为战,势必军纪涣散,这不是救大汉于将倾之法。”
残阳映照在鄄城城头的一杆旗帜之上,她朝着那处望了许久。
系统毕竟不能读取她的心里话,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它能看到的只是——
它的宿主又一次摸了摸怀中的匕首,像是个下定决心的标志,而后趁着黄巾入城掠夺的管理疏漏之时,离开了这支队伍。
这一次与先前追踪黄巾足迹而去时候的忍饥挨饿不同。
她身上带着几张偷藏下来的干粮饼子,起码能支持她两天的吃食。
而在她的视线之中,只有锁定了梁仲宁位置的标记在发出微光。
--------------
梁仲宁在何处?
星夜之下,这位黄巾渠帅正带着残部奔逃。
在带人前往田氏坞堡之前,他绝没想过自己会面临这样的窘迫境地。
那个他第一次闻听名字的陈留典韦,何止是他手下来报的力大无穷这么简单!
那简直就是个步战的怪胎!
梁仲宁手中的枪,早在他勉力逃生的时候就折断了,唯独剩下半截枪杆。
对一个武将来说,连武器都折断了,无疑跟他的脑袋与脖子分家,实际上也只有一步之遥而已。
此前僵持两日的时间里,在田氏硬/弩的协助下,他甚至还未突进到坞堡之前就已经损兵折将了大半,最后一日,他自己更是被那个悍不畏死的壮汉突进到了面前,一把握住了他的枪杆子,眼看着就要将他撂下马来。
幸亏他的一个部从机智,当机立断以长刀砍断了他的枪杆,又替他迎上了那个“凶兽”。
若非如此,他早已死在了典韦的手里。
可他那个忠心的部从却身死当场。
梁仲宁抱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想法,当即拨马而回,朝着濮阳折返。
但这来时与回时的心情已经截然不同。
他来时对夺下田氏坞堡满怀希望,只觉有如探囊取物一般,走时却狼狈异常。
明明还是春日里的天气,他的脸上却有种烈火烧灼的羞赧情绪,即便是星月照路也无法改变他此刻恶劣至极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