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奉壹在祝晴家也没有待多久, 才享受了一点有家人的感觉,就要起程往琼州府去了。
临走前,祝翾去找他, 两个不再是小孩子的童年伙伴坐在王家的台阶前, 咪咪在他们脚下安静地坐着打盹。
两个人坐着都没有说话,祝翾撑着脸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元奉壹, 却不知道再与他说什么。
元奉壹境遇变化之大让他看起来和小时候还是不太一样了, 祝翾有时候也不太习惯这样的元奉壹。
元奉壹倒是先开口了, 他问祝翾:“你是不是也要起程回去了?”
祝翾注意到了元奉壹下意识用了“回去”这个词,祝翾心里也已经默认了这种说法。
从前只有芦苇乡是“回去”, 可是她在外面久了, 是一朵生在外面的花了,而一到这片熟悉的土地,从前熟悉的也渐渐陌生,她终于对自己生长的家乡生了几分水土不服的情愫。
就好像她也不是完全属于这片土地了,她对自己的身份归属也渐渐变成了应天女学的学生了。
回去, 是得回去了。
那边是理想桃源国, 这里是现实的土壤,可是她好歹是回来了, 不回来看看真正的人间她只会觉得自己好像天生就该属于桃源了。
祝翾就点了点头,说:“在家待不了几天了, 我还要去念书呢。”
元奉壹垂下眼睫,他也想有块安生的土壤可以供他停歇, 但是他没有。
如果母亲离世之后他一直在王家长大, 王家也会成为他停歇的土壤,可是他才有了家人的概念,就被他另一方所谓的家人带去了京师侯府, 姨母的亲缘也被这样强硬又残忍地被距离与时间洗浅了一点。
他只能从此面对着陌生的生父与冷漠的谢夫人,还有生父与谢夫人生的那些所谓的“手足”,那些恶意与鄙夷不用别人特意告诉他,他就能自然地感觉出来。
在那个地方他是个尴尬的存在,是一个不该露面的影子。
可是元奉壹那时候还是个小孩子,他所能做的抗争只有沉默还有不低头,脆弱的自尊是他唯一的铠甲,他没有生出任何归属感,好在他被送去了乡下思过了,在乡下他反倒开朗了些。
本来考了小三元是件很高兴的事情,可是生父把这件事变成了一个晦气的事。
元奉壹发自内心不再想与他那个生父这样纠缠不清了,因为再这么下去,他就会也变成陈文谋的儿子。
变成陈文谋的儿子就能继承他的一些好处与利益,也能被他照顾教育,在这些好处的侵淫下,元奉壹不确定自己会不会产生“做他的儿子也不错”的想法。
然后忘记自己的来历去依附这个人的权力,去接受他的控制,去忘记淡化母亲大兄的苦痛,去背叛自己的过去与尊严。
然后,他就会因为这种背叛变成自己最恨的人,变成第二个陈文谋。
元奉壹因为害怕自己变成那副模样,所以他不许自己沾陈文谋的一丝甜头,哪怕陈文谋天生欠他的。
他怕自己变成那种吃了饵料的鱼,最后自己那颗最珍贵的心变成陈文谋吃进肚子里的肉。
在这个纠结的过程里,元奉壹想起了自己的名字,他要保持初心。
保持初心必须要放弃与陈文谋的一切纠缠。
他从前把自己母亲放在一个弱势的地位,认为她是个被陈文谋抛弃的弃妇,把大兄看做被陈文谋扔掉的长子,把自己视为陈文谋背信弃义的罪证。
然而元奉壹在长久的痛苦中,在安静的自处生涯里,突然找到了自己的处境里的自洽,陈文谋确实对不起他们一家人,可是他们第一身份从来不是陈文谋的附庸。
他的母亲不该只是一个弃妇,在她不知道自己被抛弃的时节里她不也在认真又乐观地生存着吗?
母亲的一生,他们的一生,都不该以陈文谋的接纳与抛弃去定义认证,没有陈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