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殊亭点了点头,向她道别,用种不甚熟悉的旧识口气道:“下回宛凌回鞎川时,我让她请你来家中做客。”
余鹤岚哼笑一声,摸摸下巴,不置可否。
老友生疏已近三十年,谁都要向前看。
余鹤岚朝着靠近窗口的贵宾监护室走去,她侧目望了眼窗外枝叶青绿的巨藤荆,默不作声地叹了口气,按下指纹锁进门。
余敏乔单手扶着床边的护栏,手指松松圈着,目光平静,并无悲戚。
乔明时以侧身的姿势卧着,随诊医师说他腔道内有积淤血块,侧躺以防卡哽。
不过这已经是次要。
最近一次的身体检查报告,乔明时的各项数据都很差,医师单独找她的秘书聊过,秘书又委婉地转述给她:
再安放设备仪器已经没有意义。
离开也许就是这两天的事了。
余鹤岚凑近了去看,乔明时那张清俊雅秀的脸孔显出颓弱的灰白,将死之人特有的那种气息不知何时已经将他包围。
心中究竟是何种滋味,余鹤岚很难形容。
她短暂地爱过他,长久地恨过他,而爱和恨都被时间消磨,他重新出现在她眼前时,余鹤岚只想:
哦,是你。
他为她养育了一个孩子,却间接地令她失去一个密友、至交。
余鹤岚闭了闭眼,余敏乔缓步走到她身边,伸手在她额角穴位轻柔地揉按起来。
“你怎么想?”她问。
这不单是他和她的纠葛,她们之间有个孩子,余鹤岚不得不尊重他的意愿。
余敏乔需要有发声的机会。
余敏乔的手指穿过鬓角灰银交杂的短发,说:“您决定就好。”
“无论您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乔…叔、都会接受。”
他的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躺着的那男人,他生理意义上的亲生父亲。
他的身上流淌着杂糅的血液,而人要做出选择。
往高处走,不能回头。
离开那个鲜露阳光的半地下室时,余敏乔就做好了决定,他对自己发过誓。
他的名字是余敏乔,别人会以KM医药公司继承人的身份记住他。
他是个高等品级的omega,是个天生的承受者、哺育者,但没人敢再对他动手动脚,因为他不是那个靠夜场打工养活卖唱父亲的乔子余。
“机器会在两天以后撤下。”余鹤岚拍了拍他的手,自言自语道,“也算活过四十六周岁了。”
“后天,你再来一趟吧。”余敏乔收回手,听她道,“就当给他过个生日。”
余敏乔点头说好。
余鹤岚向前两步,盯着体征检测仪上各项跃动的数字,“不必胡思乱想。”
“你和敏易,在我这里是一样的。”
余敏乔敛下眼,金边眼镜遮住眸中情绪,他轻声应过,心下却冷嗤。
当真一视同仁吗?
一个是出身低微的私生子,另一个披花戴锦,原配所出,风光无限,怎么比。
乔明时有他时甚至刚成年,在外胡乱养到十八岁才将他送回余家,余敏乔这辈子都无法忘记,初次见面时易礼扬那如看疥虫般不屑的眼神。
向乔明时,也向他。
逗养猫狗都难免有所偏爱,何况是人。
但即使不,也没关系。
他会努力为自己挣得一个未来,使之足以配得上他的眼泪和野心。
“你先回公司。”余鹤岚直起身,“我还有些琐事需要处理。”
余敏乔恭顺地退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