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黄穆在齐瞻登基前夕出了事,半边脸被火烧得不成样子,自此避于先帝赐居的璧月宫不出,凡是见人都要戴上面具。面容残破,便也彻底不能再参加任何祭祀,否则以黄穆曾经的地位,齐瞻登基祭祀时,他理应跟着去一趟。
一代仙师遭此变故,戚兰也有所耳闻,只是至今还未曾亲眼见过他受伤后的模样。
昨夜后半夜更冷寒些,雨歇风起,历春念着戚兰若清晨出殿恐怕要受冻,便独自往建章宫去,欲取一件挡风的袍子来。
路过璧月宫时,被一戴着面具留着长髯的男子叫住:“你是神女身边的伴侍?”
历春脚步略停:“正是,你是?”
“贫道黄穆。”
历春更惊奇,黄穆从前最风光时神女大多数时候闭门不出,如今神女偶有走动,黄穆又不大见人,她对这位黄仙师陌生至极,他倒能将自己一个区区伴侍一眼认出。
历春也只是惊奇一瞬,没有多停留的意思,施了一礼便要离去。
黄穆却又问:“神女在未央宫,陛下处?彻夜留在宣室?”
历春警惕渐起:“我只是为神女取件外袍,多余的不清楚。”
璧月宫沉紫色的檐角悬着的羊角灯在夜风中晃了晃,黄穆清癯的身影仿佛也在夜风中摇摇欲坠,风中传来幽幽一声叹息。
“陛下召神女伴驾,宫中皆知并非信赖,而是刻意为难。”
历春皱眉睨他,并不言语,只等他再说。
“不必这般看贫道,”黄穆坦然而笑,“恰巧更深露重在此相遇,不过提醒几句。贫道与先国师有些私交,最知道他如何将神女养得不食人间烟火。”
“她不解世情无妨,却应当多多了解当今陛下。陛下对于恩义情分看得很淡,今日竭尽全力为他,明日他未必记得分毫。”
历春心头猛得一跳,慌忙四下望去,确信安静无人才拧眉转身。
这仙师话里话外,岂非意思是皇帝是个忘恩负义之徒?他如今和神女一般遭了冷落不受重用,心有怨气么?
黄穆温和一笑:“贫道自受伤以来,白日少有出门,夜间透透气,难得见到相识,故多话了。你不愿听,只当夜鸦一啼,不挂于心也就是了。”
随后便拂一拂袖,转身回宫去了。
戚兰听罢历春转述,眉心微蹙,目光落在铜镜中自己颈项上的伤口之上。
历春拧了帕子,轻轻替她擦拭:“上回神女去太后处,不是还撞上陛下与太后对峙吗?太后与先帝曾经待他都十分关怀,先帝一去,他就苛待先帝信赖之人,还当面顶撞太后,毫无敬意,也不顾念母子亲情。”
“这黄仙师曾经有恩于他,受了伤,他不予照拂,将人冷落在璧月宫,那处如今凄清,不比建章宫好多少。”
“神女为他尽心研制药方,又是不眠陪伴,又是制香料,他又可有半分好脸色?还……”
戚兰轻轻启唇道:“凡事总有起止,循序渐进,我并不企盼陛下能一日与我亲厚,能慢慢好起来是最好。”
“陛下与其余贵人之事,我身不在其中,不能妄下论断。便是作最坏的打算,陛下果真不屑恩义,我也是国师,我不为君王,便是失职。”
“先行职责,其余之事只能日后再看。”
历春抿了抿唇,将这话听进几分,垂首搁下擦拭的帕子。她们身在宫中,神女更是顶着国师的职位,便是陛下当真不仁,她们一不能出宫,二不可抗旨,又能如何徒劳反抗?
她向来意气冲动,也亏了神女自己是个能拿主意的,若真被她搅了心绪行差踏错,她才要懊悔。
“那神女这几日,还是尽心为陛下挑选香料?”
戚兰点头道:“这不是难事,但也须用心,香料既要安神,也不可闻来过于轻浮浅薄,淡香亦要合陛下的身份。”
历春应声要端着清水出去,戚兰叫住她,嘱咐道:“以后若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