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条路很是艰难,其中有盗匪,有猛兽,也有瘴气,而他们当中有护卫有草药,能够安全体面地一路向东的人百不足一。
那些人衣衫褴褛,其中有些女人已近衣不蔽体,只能将破被裹在身上,还有些连最后一席被褥也没有了,只能□□两条胳膊,用最后一点破布将婴孩兜住,挂在身上,挑着一卷不知道卷了些什么的草席前行。
他们的神情是凄凉的,也是麻木的,见了路边有尸体时,既不会恐惧,更不会哀叹,而是立刻会凑上前去看一看,那倒在路边的尸体身上,还有没有一件可以剥下来衣衫?附近的草丛里,有没有散落半个饼子?
这样的流民见到军队时,通常才会惧怕,因为不同的军队待他们的态度完全不同。
如果那位将军用兵谨慎,担心流民中藏了奸细,会下达命令给斥候,将所有在军队附近出现的流民全部杀死,一个不留;
如果那位将军性情仁慈而疏于防范,他的态度则会宽容许多,只让先锋兵开路,将那些挡在路上的百姓用马鞭和马槊驱赶到路边去,等到军队走过去之后,才会放他们继续上路。
天底下没有哪个将军会容忍这些流民挡在路上,穿插在他行军的长队中间——万一他们身怀利刃,突然发动袭击呢?况且将他们赶走是全然不花费什么功夫,也不花费什么口舌的。
因此当陆悬鱼的这支队伍与流民们遇上,流民没有让开路,而是跪在路中间时,陆悬鱼是大吃一惊的。
那不是她在这条路上遇到的第一个流民,第一个流民还是躲进了路边的草地里,小心翼翼地全身俯在地上,将额头贴在泥土里,他的妻儿也是如此这般,而后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这些人都全身发抖地将自己的额头与四肢紧紧贴着地面,柔顺而恭敬,无声地祈祷这支兵马能够无视他们,继续前行。
变故出在一户士人身上。
那个衣衫也已经十分破旧,但仍然保持着与黔首全然不同的风度的士人从板车上跳下来,站在路边,躬身行了一礼。
“此为陆公辞玉的兵马否?”
那名执旗兵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傲慢地笑了笑。
“你应该是识字的,没见到我们将军的旌旗么?”
那个士人抬起头,几乎不可置信地回头看了看他的家人与仆役们,于是那几名女眷与苍头脸上也露出了欢欣鼓舞的神色。
“果然是小陆将军!”他大声道,“我们有救了!”
“小陆将军!”
“小陆将军!”
于是路边许多瘦骨嶙峋的流民都抬起了头来,有人诚惶诚恐,有人喜极而泣,眼中的泪水将满脸泥土冲刷开。
“是小陆将军!”他们跟着大喊,“我们有救了!”
“……有救了,是什么意思?”
小军官的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看,似乎往哪看都很尴尬。
“他们在路上遇到了一些士兵,那些人告诉他们,要他们向着广陵的方向走,说将军就在这里,将军会给他们粮食吃……”
“……我哪来的粮食?”她茫然,“难道你们准备递给我五饼二鱼吗?”
“……五,五饼?”
陆悬鱼伸出一只手,在面前扇了过去,表示自己刚刚只是发了个牢骚,不是在认真讲什么话。
她现在来到了含山附近的滁水之侧,这里原本大概也曾繁华热闹过。现在虽说一点都不繁华,但还依旧热闹。
原来这里的百姓跑得差不多了,但因为附近有山,只有这里可沿滁水顺流而下,因此天然有了这么一条路,于是淮南的流民们也就慢慢汇聚到了这里。
这些流民原本是不识字的,他们在路上也模模糊糊听说了“投奔陆将军有饭吃”这样的说法,但他们又看不懂旌旗上的“陆”字,哪里会知道是哪个小陆将军呢?
投奔错了八成就是一刀,不如还是小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