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他终于跌跌撞撞,想从凭几上爬起来时,敌人已经冲进了营寨!
那是一群作战风格迥异于江东人的边地骑兵,他们仿佛从天而降,自营寨附近的土山上居高临下,一路冲下来的。
在他们冲过来的途中,箭塔上的士兵慌忙示警,又喊着下面营地里的兵卒关闭辕门,可是这个指令立刻被匆匆跑过来的队率否决了。
“布拒马!布拒马!”他粗声大气地吼着,“把拒马拉过来!”
“是!是!”
于是那些士兵立刻慌慌张张地又将辕门打开,他们还得去拉起拒马,架在辕门前,但那些能够抵挡骑兵的拒马是十几杆长.矛绑在粗木上架起来的,沉重无比,平时将军嫌它出入时十分碍事,便将它放在了门外的角落里,现下要将它布在辕门前,需要十几个士卒一起发力。
焦斗声越来越急,“快些!快些!”
“一!二!三!”队率喊道,“抬起来——!”
“快些!”箭塔上的士兵已经弯弓搭箭,开始瞄准视线尽头那快速冲来的一片乌云!
谁的手上全是汗水?谁又一个没稳住,竟然摔倒了?
“抬起来!一步!一步!快些——!”
就在士兵们搬起拒马,一步步向着辕门挪动时,片刻之前还在土山上的骑兵已经冲了下来!
不知道是谁用尽最后的力气喊了一声——“快关辕门啊!”
那是焦直麾下这近千士卒最后的完整的记忆。
在慌乱之中连营门也没有关闭的这座营寨,这座被焦直认为地点选得清幽又美丽,十分适合偷闲的营寨,顷刻间便洒满了鲜血。
到处都是骑兵,到处都是鲜血,到处都是呼喊逃命的士兵!
那是他的部曲!他引以为傲的身家性命!在这支骑兵的铁蹄之下,他们仿佛稚童一般惊慌失措,有军官想要组织起反击,但顷刻间便被骑兵的马槊狠狠钉死在帐前!于是整座军营彻底失去了反抗之力,如同羔羊在群狼面前那般,甚至有人已经不再逃跑,而是丢下了武器,跑到了营地边缘,涕泪横流地俯倒在泥土里,等待被俘虏,亦或者等待被杀死,于是彻底得以解脱的命运。
焦直手中拎着一柄长戟,嘴唇颤抖着,注视着眼前的这一幕。这个年近不惑的江东士人很想大喊大叫,很想力挽狂澜,这的确是他在许多个梦里,认为自己一定能够拥有的本事。
但马蹄声已经近了。
当他转过身时,他看到了炽烈的阳光下,那个骑着黑马的将军,以及他手中染尽鲜血的马槊。
那个将军的眼睛黑极了,里面却似乎什么都没有,只有冷酷而炽烈的杀意!
作为这支兵马的统帅,焦直应当紧握手中的长戟,勇猛无畏地冲上去,杀死那个青年将军!或者是光明磊落地被他杀死!
但他最后只在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丢下了长戟,也丢下了自己全部的自尊,俯倒在了地上。
……张辽偶尔会觉得陆悬鱼有一点未卜先知的能力。
就比如说他们将大部分的粮食都留给了那些流民,这事张辽不是不犯嘀咕的,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决定一心一意帮着她。
但他就万万没想到,江东人的陆战是这个水平的。
……他们在他冲营之前,甚至连营门都没关!
冲营之后,也没有立刻放火烧了补给!
这名不折不扣的庸将兵不算精,但粮倒是很足!
张辽不知道焦直和孙策本部兵马之间那点芥蒂让他提前将自己的那份粮食从巢湖运了过来,但毫无疑问,这营寨除了位置不对劲之外,他可太喜欢了。
……现在他眯着眼睛,顶着刺眼的阳光,注视着他的士兵将“焦”字大纛撤下,再将自己的“张”字旗升上去。
“你的营寨很好,”他漫不经心地对跪在一旁,满脸心死如灰的焦直说道,“它现在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