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是很久以前见过他一面。
那时郭嘉长什么样来着?
……一个和和气气的, 清秀爱笑的青年,很懂得如何跟人打交道,不像荀彧那种让你绝对不会忘记自己身份的端肃高雅范儿, 郭嘉给人的感觉是那种——在朝堂上能和公卿谈谈国家大事, 在鸿都门能和文士们讲讲经学,在街头巷尾也能和贩夫走卒聊聊今天的猪肉几文钱一斤。
但经过了这数年得岁月之后,透过温柔开朗的表象,她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郭嘉。
这人胸有城府, 工于心计, 知道有需要的前提下,见什么人该说什么话, 属于情商跟她完全对角线的那种生物, 再考虑到他们的阵营也同样是对角线的, 陆悬鱼就很不想承认她和郭嘉有什么来往。
……也就有一封信的来往,虽然没蛊惑到她,但她回忆起看完那封信之后, 黑刃渐渐起的变化,她偶尔就会想一想:他有没有蛊惑到黑刃呢?
她心里这样想过之后, 并没有说出口,而是看了郭嘉一眼。
“嗯, 算是旧识吧,”她说,“帐篷若是不够的话, 给他寻一条毯子来。”
“自然是够的!”小兵立刻嚷起来, “将军的吩咐, 小人记下了!绝不会薄待了这位先生!”
……这话说的, 薄待其实也没所谓, 别冻死就行。
小兵转过了身,跑去吩咐人取毯子来,她趁机努努嘴,准备离开。
郭嘉叫住了她。
他的脸色一定是很难看的。
毕竟他身体孱弱,又不擅骑射,从马上摔下来那一下,疼得他一瞬间便晕了过去,哪怕醒来,胸口依然疼得厉害,估计是摔断了一条肋骨,也无怪主公在撤军时不得已留下了他。
但这不重要,他不过是个文士,在军中并不触目,以后待主公回返兖州时,也总有办法再以书信往来,想方设法回到主公身边的。
但在此之前,他总得想方设法活下去。
……咳。
他想过一些陆廉见到他之后的反应。
好一点的比如说客气些,殷勤些,觉得他很受曹公重视,因而摆出千金买马骨的样子,虽然亲亲热热握个手是不可能的,好歹郑重行个礼啥的;
坏一点的自然就是冷淡些,恶劣些,考虑到他之前写了不少封信,其中有一封甚至都写到她那里去了,每一封都不怎么怀好意,那见到他破口大骂一顿,打一顿给他扔出去斩了也是有可能的;
但她只是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简单吩咐几句就准备离开。
……郭嘉感觉有点不得劲。
……考虑到陆廉是个粗人,待人接物时颇为直率,他还是直截了当比较好。
“将军。”他虽然胸口疼得厉害,还是努力站起身,叫住了她。
“嗯?”她停了脚步,转过身看向他,“怎么了?”
“将军欲如何处置在下?”
这个问题让她略有点困惑地皱了皱眉,似乎根本没在她的考虑之中。
但很快她便给出了答案。
“足下受了伤吧?”她说道,“受了伤也好,留在这里安心养病,不必再写什么书信了。”
她的脸色在火光映衬下,依旧很淡,是那种失了血色的淡,眉目也是如此,整张脸都像是褪了色的青瓷,带了一股掩饰不住的疲倦。
这令他想好的话都留在了嘴边,没有说出去。
这位女将军又看了他一眼,便匆匆离开了。
郭嘉准备重新坐下时,小兵已经匆匆忙忙地跑回来了,为他取了一条毛毡,正好方便他裹在身上。
毛毡暖洋洋的,火堆也很暖和,火堆上支起锅,煮了些沸水,原本是医官用来救人的,但郭嘉也分得了一碗,就这么一边喝,一边看着夜色沉沉的这片战场。
“先生,先生可还需要些什么?”小兵殷勤地问道,“若有什么不适,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