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梅良玉走过楼梯转角,来到一楼屋檐下,瞥见燕小川仍旧躺在天井下的长椅中。
燕小川这个人,他说熟也不是很熟,但说不熟也不至于。
穆永安六年前来到太乙,一来就是名家教习,授课两年,养病三年,直到现在也没有复课。
梅良玉是去听名家外修课时认识的穆永安,但他仔细回想,自己最先接触的似乎是燕小川。
那时候燕小川还没他胸膛高,瘦瘦小小的一个人,还有些怕生。才十一岁的燕小川来太乙后迷了路,七拐八绕来到了鬼道家,望着陌生的环境急得直挠头。
燕小川急了,也顾不得面皮薄,抓着路过的人就问:“我、我我……”
被抓住的高个少年低头在玩听风尺,冷不防被人抓住拦着不让走,侧目挑眉看过去。
燕小川磕磕绊绊地把话说完,梅良玉理了好一会才理清,大概就是这个小不点迷路了,想要找名家,却走到鬼道家来,他连要去的名家地名都说错了。
看着当时的燕小川,梅良玉好像看见刚来太乙的自己。
对陌生的环境抗拒又惶惶不安。
这六年来燕小川倒是成长快速。
梅良玉记得是从前两年开始,长高的少年变得活泼开朗起来,十分善谈,跟谁都能唠嗑两句,整天这跑那跑,到处凑热闹,哪哪都能见到他。
性格跟刚来太乙时,半天憋不出一句完整话的鹌鹑也完全不同。
只是今天听了穆永安的话,梅良玉不由仔细打量了会长大后的燕小川,难不成我以前认识这小子?或者说这小子其实是认识我的?
梅良玉脚步无声地来到天井下,抬腿轻踹一脚长椅,把燕小川给吓得翻身坐起,一双眼瞪大了望着他,看清眼前的人才松了口气,抱怨道:“良玉师兄,大晚上的……”
“天亮了。”梅良玉打断他。
燕小川这才抬头看天色,盘腿在长椅上坐着,一手掩面打哈欠:“你跟师尊聊了这么久啊,师尊呢?”
“睡了。”梅良玉说,“你晚上再来。”
“好噢。”燕小川揉着眼睛。
梅良玉看他一脸困意,又道:“回舍馆去睡。”
“不睡了,我还有好多事要做。”燕小川伸了个懒腰,打起精神来,扒拉着手指头说,“给林业他们带早膳包子,帮萱雪接桂晨露,还有言木那边要临摹好几张字帖……”
梅良玉目光上下打量着他:“这些事为什么是你去做?”
“我朋友多啊!”燕小川大大咧咧道,“有的来不及抽不出时间做,我有时间正巧可以帮忙。”
梅良玉懒声道:“你那是交朋友?”
燕小川微仰着头看站着的梅良玉,眨巴下眼。
梅良玉也不是没有注意到燕小川的事,但他一直没管,今天听了穆永安的话,才觉得应该多多注意下这小子。
燕小川交朋友的事并不顺利,虽然他让自己去主动,变得善谈又活泼,可也必须时刻保持这份主动,才能维持和他人的关系。
梅良玉想,他的方式与其说是交朋友,不如说是在讨好别人。
但这话说出来有些伤人,梅良玉便转了个话题,问燕小川:“问你个事,说实话。”
燕小川被他问得收敛嬉笑之意,一脸肃容:“嗯!”
“你是不是认识我?”梅良玉盯着他问。
这话问得有些含糊,但燕小川却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转了转眼珠,点点头。
还没等梅良玉说后话,燕小川已经举手做发誓状:“但我一开始也没有认出来,是师尊说我才知道的,师尊说你失忆了,如果你不想记起来,那就不要打扰你。”
燕小川想,如果梅良玉能够忘记过去,忘记他的身份,忘记那些恩怨,那他也可以抛弃从前的身份和记忆,过全新的人生。
只要所有人都忘记,抛弃过